2011年4月14日星期四

[轉貼] 蛙王被論盡了嗎?

蛙王被論盡了嗎?

[ 信報財經新聞 2011-04-14 文/曾德平 ]

今屆意大利的威尼斯雙年展香港館的代表藝術家將會是郭孟浩(蛙王),策展人包括香港藝穗會的謝俊興、上海喜馬拉雅畫廊的王純杰和我。緣起是兩年多前,上一屆威尼斯雙年展徵求策展計劃書時,謝俊興和我已打算為蛙王策展,無奈,當時我接受了藝術發展局的邀請,出任威尼斯雙年展香港館籌備小組成員,由於利益衝突的關係避嫌而不合資格參與策展。雖然這幾年已淡出藝術圈,但是,我一直知道蛙王希望能夠代表香港出席威尼斯雙年展的。為報答這位啟蒙老師,圓他心中的夢想,我樂於出一分微力。蛙王跟我的緣分很深,我第一次遇上他是十八歲那年,在理工。

玩與嚴謹

三十三年前,我投考香港理工學院設計系(現為香港理工大學設計學院)基礎文憑課程時,蛙王就是其中一位面試考官。猶記得面試完畢後,他從課室裏趕出來,在走廊跟我說,以後做絲網不要用厚身膠紙封網。我當時有點摸不着頭腦,只感到那位先生很平易近人,關心我這個乳臭未乾的中五學生,獲取錄後開學那天才知道蛙王是其中一位老師。

上他的課很輕鬆,他的永恆課題只有一個,玩!玩紙、玩筆、玩墨、玩字、玩金、玩木、玩水、玩火、玩泥、玩概念、玩空間、玩繪畫、玩雕塑、玩書法、玩攝影、玩裝置、玩行為、玩你、玩我、玩自己……因為有得玩,所以很喜歡上蛙王的課。也因為他的教法,令我這個飽受填鴨式教育十多年的青年,意識到世界之寬廣以及無窮盡的學習樂趣。

在課堂上,他總是一片童心未泯地分享這分享那。一次,他從日本遊歷回來,問: 「你哋知唔知依把較剪邊個用過?」大家鬧着玩,胡猜瞎說一番,當然沒有人答對。

然後,他以「我都知你哋唔知,我依家話你哋知」的表情說:「依把係橫尾忠則用過嘅較剪!犀唔犀利?」班上根本沒有人知道橫尾忠則是誰,遑論較剪跟他的關係。但每個同學都跟蛙王玩慣了,也願意常常跟他玩,開玩笑的大喊: 「犀利呀!你仲犀利啊!」此起彼落,熱烘烘的又上完一課。

蛙王以「玩」作為教育的方法非常奏效,他總可以成功地引發同學們的好奇心,然後,大夥兒自動自覺動手去做,從來沒有想過自己在做功課,更不會擔心成績和分數。其樂無窮的學習是創意教育的核心。如果學習創作的過程享受不到樂趣的話,往後還會有人願意創作嗎?

另一個蛙王經常在教學上用的詞語是「嚴謹」,那是指創作上的態度,也是他身教的內容。那是年輕,每每聽到蛙王提及嚴謹,總覺得他在說笑而已,不是認真的。今天,蛙王遊藝了四十多年,我才明白,嚴謹是他對自己的要求,也是出於關心學生和後輩。當年他注意到的封網膠紙的厚薄,在在是一項嚴謹的關懷。

重複的意義:真善美

也難怪,關於蛙王的作品的意義,不少朋友覺得,多年來,蛙王來來去去都只有那幾道板斧。更有朋友坦白對我說,關於蛙王,要看的都看過了,要說的也說盡。真的嗎?在準備威尼斯參展計劃書時,每星期,我跟謝俊興會面,談論蛙王的種種,有時,蛙王也參與討論。每次會面,我對藝術家的體會總有如沐春風的嶄新感受——一位真正的藝術家就是這個樣子。一直以來,不少朋友對蛙王、其行徑和作品都有不少誤解。

當我們說他反叛時,我們沒有了解他反叛的目的;我們說他重複時,我們沒有探討重複內容的意義;當我們說他過時時,我們沒有看清楚他腦袋裏每一刻想着的、每日做着的是什麼。他反叛的目的是為求「真」,他重複的意義是行「善」,他每一刻想着的和每日做着的是「美」。他拒絕借藝術獲取利益的虛假、以沒有光環的藝術家身份和觀眾分享創作的樂趣與及糅合日常生活和美感經驗。他求的、行的、想的和做的是向內的價值追尋,在現今充斥著小聰明假批判和軟弱渙散的當代藝術,以至以藝術介入社會改革運會的氛圍中, 「真、善、美」實在難有立錐之地,甚至被套上曲高和寡的帽子。

事實是,有膽提出「藝術即生活,生活即藝術」的宣言,而又有韌勁實踐出來的,又有幾人。我在香港館的場刋裏寫道: 「……他的座右銘『藝術即生活,生活即藝術』一直被理解為一項藝術宣言,事實是,在香港的文化脈絡裏,藝術和生活始終保持着一種精神和物質的對立關係,把對立關係打破就是一項文化政治的舉動。『藝術即生活,生活即藝術』也就是一項從藝術作為切入點的文化政治宣言了。」因為「……在一個藝術不可能支撐生活的社會中高舉『藝術即生活,生活即藝術』的旗號,這是明知不可為而為之的最政治不過的姿態。」這種藝術實踐是需要無比的生命力的。

四十多年來,他面對虛空的資本主義和似進實退的科技發展假象,排除萬難去建構「蛙托邦」,探索真理的呈現、行善和追求美的形式,那是藝術政治化的最深刻的意義,對人生最真切的關懷。

曾德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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