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個血色清晨中,C for Culture停刊了!
[明報 2011-04-04 原文連結 區惠蓮撰文 蔡曉彤編輯]
編按:文化報刊出版每回開展與倒閉,世紀版均總會追蹤消息刊登感言,今次來到3 月停刊的文化雜誌C forCulture。本地藝評雜誌像下了咒般,在夾縫中播種,待花開時卻遭大雨摧折。官方資助足襟見肘、文化資源長期錯配、讀者市場薄弱是常被提及的問題。C for Culture創辦人兼主編區惠蓮撰文分享經驗,析解文化雜誌之死因。
C for Culture已在3 月28 日出版最後一期印刷的雜誌,大家可能不太驚訝,當然這也肯定不會影響股市上落。作為這本雜誌的創辦人及主編,辦得好與不好,我想還是留給大家評價罷。
由於C for Culture有兩年時間是藝發局全資營辦,我認為有必要向公眾交代一些數據和事實:我們最初向藝發局申請的是一個五年的出版計劃,裏面包括一個詳細的營運計劃,後來當局沒有任何解釋下變成兩年,我們並沒承諾兩年後能自負盈虧。踏入第三年,在沒有政府資助下,我們以慈善團體的模式繼續運作,第三年下半年的收入已達支出的三分之二,故此,在最近藝發局的申請書中,雖然當局願意出資三百萬,但我們申請書裏只要求240 萬作為未來兩年的營運費用,並且清楚寫明兩年後不需再向當局申請資助。我們確實履行了那五年計劃中的期許,但很遺憾,當局最後並沒有續約,而那三分之一的虧蝕亦無法再支持下去,故此我們要宣布停刊。
文化持份者長期缺席
藝發局在最後的給我們的信裏,指「本局大會在参考評審小組及其他不同的意見後,認為有必要審慎處理和重新評估計劃中的要求是否仍適用。」故此,13 個計劃全沒有被選上。藝發局對待藝評雜誌的態度是:有了這十年來從《打開》及C for Culture的經驗,又花了一年招標,最後是因為之前沒有審慎評估計劃要求而推倒,這令我想起當年《打開》之後,藝評雜誌的事就不了了之……為什麼評論在香港文化發展上遇到被扼殺的命運。這幾年我身兼了出版人、主編、行政總裁、市場推廣及廣告推銷員多重身分,希望從C for Culture的經驗檢視一下誰給藝評雜誌下了咒。
眾所周知,香港花在文化事務的資源以億計,不比紐約少,但卻由於在沒有發展文化的宏觀意識、缺整體計劃,使資源沒有效運用,亦無法把握香港文化的優勢。有一趟光華文化中心主任羅智成跟我說,香港每天的文化活動真不少,但都好像跟一般的市民沒什麼關係,其實這與文化媒體——作為文化發展中的重要持份者長期缺席有莫大的關係。
90 年代是文化媒體的全盛期,《越界》可說是曹誠淵先生個人的文化慈善,由此,各種多姿多采的文藝活動資訊、評論及藝術家對話,毋須因為廣告及其他的利益掛鈎,它所展示是生機勃發的藝術圖像,見證了80 年代香港社會的豐腴,我會說《越界》是一本Serve artists 的小眾雜誌,但小眾雜誌自有其意義和價值,况且它並不孤單,跟它同時代的報紙文化版正是黃金時期,如《信報》文化版的採訪亦是很專業的,記者如陳炳釗寫戲劇稿、文晶瑩寫視藝稿等,及其後《明報》世紀版出現,令人耀目,但90 年代的末期,文化版逐漸萎縮,因為文化版從來是報紙商業主導下最先要犧牲的版位,因為當時能帶來的收入實不多;與此同時,藝發局內經業界人士的努力,增多了評論組別,批出了《打開》。《打開》的大腦在顧問團,胡恩威、梁文道、馬家輝、趙來發也曾參予策劃專輯,這都是明星陣容,這份雙語的三周刊往往以凌厲的評論對準政府的文化政策,特輯如〈文化政策LD 版〉,裏面對有關政府「文化藝術及康樂體育服務顧問報告」的逐點擊破;〈我(訪)仿問了董特首〉等,這都是對準施政者發炮的題目,夾在《南早》發行則非能夠接觸到上層的目標讀者,同時是服膺由上而下的邏輯。今天我們回看,我們都會肯定它的視野,但亦會驚訝裏面所抨擊的,政府在文化施政上的問題,並不見得有了多少改進。2008 年我以少於《打開》一半的資金創辦C for Culture,我回顧過往的經驗,希望結合同人精神和營運策略,以媒體本位建立一個開放的文化平台,通過大衆易接觸的課題例如合拍片、媒體生態的話題,擴大文化評論的讀者,決心打開文化界以外的讀者市場,把任何對生活有反省的人都納為目標讀者,基本上也可以把它看作是大衆的通識教育,我始終相信由下而上的路。這三年下來,按我在facebook 的調查,C for Culture之友是芸芸文化雜誌中最多的,雖然我們的印數不是最多。
沒有藝發局也是可以
香港早就不是文化沙漠,然而如果我們所謂文化發展是與群衆脫節,香港永遠不可能成為綠洲,去年香港政府簽定了「經濟、社會和文化權利國際公約」,其中第十五條提及,認人人有參加文化生活之權利,並且會充分實現這一權利而採取的步驟,應包括為保存、發展和傳播科學和文化所必須的步驟。未知讓香港有多於一類及一本的文化藝術評論雜誌是否被視為必須的步驟?如果香港沒有足夠的文化消費者,西九文化區的前景又會是怎樣?文化藝術從來根植民間,自然而生,政府只要真心提供開放的土壤。其實兩岸的文化活動不少於香港,但香港評論者的視野、相對自由的言論空間均使得文化評論成了暫時的優勢。
為什麼讓一本評論雜誌長久生存下去如此困難?藝發局明明有不少長期續約的一年或三年資助的團體,說是金錢的考慮很牽強。再看香港最大的文化廣告商是康民署(按08-09 年度文化事務部的宣傳工作經常開支為$35M)、政府資助的十大藝團,事實上它們合起來的廣告預算,是足以支持多過一本文化評論雜誌,這不必只是藝發局的負擔,但當局有沒有在其中作溝通? (2008 年初, 有同行指藝發局批出C forCulture是與民爭利,於是藝發局當時的反應是要求我們在有限版面上安排壓倒性的評論篇幅,使能吸引廣告的節目預告版面大幅減少,但其後收入不足成為當局不再批核續辦的原因);再者,康民署有沒有把通過廣告預算支持藝評雜誌,放在推廣文化的議程上?而接受資助,財政穩定的藝團,又有沒有一個資源共用的心態,改善大圍的文化環境?這令我不禁問,藝評雜誌之於界別的意義是否只限於協助宣傳、銷票?還是有多一個媒體報道及評論會方便申請資源及提交一個漂亮一點的報告?
強調自負盈虧的背後
大家也別誤會,在香港辦文化雜誌(而不是文化評論雜誌)仍是一門很有前途的生意,來自官方的有大量資源需要民間宣傳、唱和,西九效應使很多企業察覺到他們要跟從後資本主義社會的推廣模式,以文化為品牌作包裝,開始支持文化活動,我得說這也聊勝於無。有些朋友問Cfor Culture為什麼不向它們申請?其實大家數得出的,我們都接觸過,其中有些計劃書是直達高層,一位我相識的企業高層就坦白說: 「世侄女,你這很難!」官商的情誼甚篤,支持其他的文化活動也是回饋社會,一本會認真批評政府文化施政(而不是小駡大幫忙)的雜誌總是犯險,這種保有商業利益的商人自律是可被理解,由此,官方對其資助的藝評雜誌要進行審查則往往可在強調自負盈虧的要求下合理化。
其實藝發局要辦的是藝術評論雜誌而非文化藝術評論雜誌,這就是歡迎雜誌進行對藝術內部的討論但非外延致與其不可分割的社會政治狀况及議題,這大概是所謂純藝術(如果有)的評論。然而不論是藝術或評論本就是最能體現自由,也必須在一個高度開放的社會才能綻放;一本藝評雜誌不只是提供紙章讓作者的文章發表,它必須回應它處於的時空並作出定位方向,回歸後的香港,政經優勢下滑,我們希望重新為香港文化定位,而那裏有我們擁抱的開放自由精神。
每個人心裏都有一本自己認為理想的評論雜誌,然我認為,如果香港暫時只能有一本由公帑辦的,那麼它責無旁貸地,需擔當一個文化監察的角色,着力改善香港文化生態,讓其他評論雜誌有出現的可能。《打開》和C for Culture大概都走這種大路,同樣是藝發局資助,下場大同小異。
C for Culture作為一本印刷品,要向大家道別了,實屬小事一樁,但如果香港將來仍無法存在一本與C for Culture擁有相同理念的刊物,香港的文化前景將是暗淡的,畢竟, C for Culture的成敗怎可能只屬於它自己?
文區惠蓮C for Culture主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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