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年7月14日星期四

[剪報] 進退失據的《百年孤寂》

[ 信報財經新聞 2011-07-14 文/陳國慧 ]

進退失據的《百年孤寂》

不得不佩服「愛麗絲劇場實驗室」的膽識和勇氣。這年頭打着「致力製作富實驗性演出」的旗號行走舞台,其實是一件很冒險的事;西九藝文風吹得烈,觀眾群在拓展,但「得人鍾意」的總多是傾斜落向甜美幸福溫馨窩心追求共鳴的創作,嚴肅偏鋒的呼吸空間不是沒有,但多少考驗藝團和觀眾的意志。難得有創作人肯「拋個身出來」挑戰,觀眾亦非省油的燈;愈是對知性思考的劇場有所追求的,其忠心度愈高,不過愈是要給他們更高水平的作品,高峰再上必見寒意颯颯。

而「愛麗絲」近年的成績有目共睹,不但選材有野心,亦見實踐的逐步成熟。

《卡夫卡的七個箱子》以卡夫卡的小說互扣作家的生命史,七個片段式的呈現糅合形體、敍述和角色處理等各種不同的演繹,讓編作演員每人都參與不同的嘗試,並共同找出合一的能量狀態。這學習式團隊的實踐,見諸於往後如布萊希特的《第三帝國的恐懼和苦難》及屬《卡》這條藝術家作品與生命史創作脈絡第二篇章的《巴索里尼的一千零一個夜晚》。

小說改篇回應經典

近作搬演魔幻寫實主義先鋒代表作馬奎斯的《百年孤寂》,該是劇團回應經典的系列作品。與前作如惹內的《侍女》這些具完整劇本的不同,《百》屬小說改篇,而且是一個拉美背景橫跨六代的百年家族故事;這故事養分豐富一直滋養着往後探索魔幻寫實的創作,而每個讀者心目中對邦迪亞家族亦有不同的建構,因此如何剪裁梳理故事的大脈絡照顧對《百》陌生的觀眾,同時滿足對《百》有想像和期待的讀者,令是次搬演的挑戰比劇團以往的演出都嚴峻。

劇團的勇氣在於敢把這個人物和情節都複雜、象徵和意象都豐富的作品帶上擬真限制較大的舞台;然而舞台最魔幻之處乃在潛藏着想像力的黑洞,與其透過各式讓觀眾訝異於如何展示奇幻之觀的布景道具,如何利用空間、舞台元素與表演製造舞台幻覺和想像反而是更重要的嘗試。然而,純粹的奇幻卻非馬奎斯筆下的世界,他認為「魔幻情境和超自然的情境是日常生活的一部分……一切的現實,實際上都比我們想像的神奇得多」(引自《百》劇場刊號外)。《百》其實並不抽離於現實,它緊扣社會和生活卻以靈巧的超越揭示、穿透所未見的暗黑與空寂。

舞台布景混雜彆扭

即若馬奎斯強調自己的寫實性,他是藉提煉當中的異常反映現實;這種躍動於虛實之間的玩味在小說中得到極致的發揮,然而卻是今次搬演最令人感到進退失據的地方。素淨的舞台布景本為家族大宅提供了一個無為的空間,不過旁枝如有樹枝切割圖案的桌椅、旅行箱、皮鞭、布條、革命旗幟、塑膠嬰兒等混雜地以不同的美學角度出現,其中實的是物,但更多時候是虛的意象、幻的氛圍之構成,當演員在大部分時間採取一種較為寫實的演繹方式(包括身體的節奏與狀態)處理情節,而舞台調度的平實亦沒有提供晉升想像層次的階梯時,這些物要穿越本質化為意象就出現了窒礙,甚至造成很多彆扭的沙石,令要努力營構的魔幻出現了轉化上的緩滯,大大削弱了想像的空間與可能性。

即使大量音樂和聲效在其中穿梭着補充想像的養分,但似乎並未完全成功。

這一方面令作品整體的寫實感強於魔幻感,致使一些象徵意味和奇詭味道強烈的情節(如亞瑪蘭塔不斷為自己編織壽衣、老邦迪亞被綁在樹上度日)未能發揮得宜。另一方面,徒見不明所以的「現實」令觀眾摸不着閱讀的切入點,反倒成為了可笑的點子。原來空寂的巨大氛圍龜縮一角,當易家蘭揮舞着雙臂,大罵成為暴君的瘦削的亞克迪亞「衰仔」時,邦迪亞家族的故事在上環文娛中心劇場的鏡框舞台上,無奈地成為了一道家常的電視劇風景。

陳國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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