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年7月5日星期二

[剪報] 是地產霸權蠶食公共空間?抑或政府生而不養? 誰種下行人專用區的使用矛盾

[ 信報財經新聞 2011-07-05 文/連達曦 ]

是地產霸權蠶食公共空間?抑或政府生而不養? 誰種下行人專用區的使用矛盾
假日逛旺角西洋菜南街,行人將整個行人專用區擠得比飽和更飽和,皆因政府開放這個旺角中最旺的角落成公共空間予市民共享。同時,這個平台的開放亦吸引愈來愈多街頭表演者前來,增添文化藝術色彩。惟專用區慘成棄嬰,政府並無設置配套保障公共空間強調的自由、平等,反令更多投訴文化、地產霸權等私人空間下的產業入侵,令專用區變相成為一條與私人空間無異的公共空間。

旺角西洋菜南街可謂香港公共空間的佼佼者。

所謂「公共空間」,是 public utility 的一種,即是由公眾共同享用的自由空間。油尖旺區議員仇振輝指出,當初政府在西洋菜街四個路段引入行人專用區概念,目的是打擊流動小販,並提供更多空間予行人舒適購物遊覽,打造旺角成為消費集中地。

原擬打擊流動小販

但是,自西菜洋街行人專用區中門大開以來,流動小販已經銷聲匿迹,卻引來其他狂蜂浪蝶佔用這個共享空間。

記者於一個星期日下午到訪專用區,見街上有幾個政團論壇、手機推廣活動,以及不同的新產品派發,如沐浴露、新口味乳酪、豆腐花,就連 pizza 也在街上免費派發,造成一條街道塞住了四條人龍的誇張局面。仇振輝表示,從市場學來分析,旺角行人專用區人流不息,實在是個推廣的好地方。除了引來不少商業及政治活動,仇振輝更觀察到愈來愈多街頭表演者在最近幾年前來這個公共空間表演。

花姐也許是這條街上年紀最大的一位表演者。

三年多前,花姐開始在街上演唱,最近一年半,更是每日在街上載歌載舞。「我喜歡這裏人多,有中國人,又有外國人,咩人都有,大家都可以睇我表演。」對於她的演出,有人認為她很「騎呢」,亦有人欣賞她花甲之年已過卻仍存有強勁的表演熱誠。

除了「騎呢」的表演者外,西洋菜街亦引來具專業水準的表演者前來。自言曾在多個歌唱比賽中獲獎的林先生,原在大埔火車站的行人隧道內演唱,無奈該處演出的收入不穩定,常遭警察驅趕。為此,他便進駐旺角,以圖賺取豐厚收入之餘,亦希望能在這個公共空間尋找更多知音。

基本法有表演自由

對於表演者愈來愈多,仇振輝坦言,目前法例並沒有賦予任何政府機關監管他們,而他們又沒有在表演時強行向觀眾收費,故食環署不能視他們為流動小販,作出驅趕。

「表演就係我嘅愛好!」雖然旁人今日認為花姐只是個專唱懷舊金曲的「騎呢」阿婆,並沒有什麼宏大的藝術理想,但她卻深明自己擁有表演自由。根據《基本法》第三十四條,香港居民有進行學術研究、文學藝術創作和其他文化活動的自由。曾因表演雜技而被控阻街的蘇春就,正因為《基本法》列明港人可享藝術創作自由而打贏全港首宗街頭表演訴訟。他表示, 「公共空間其實是一個讓市民能夠rel ax 的共享空間,而行人專用區正是香港目前最適合用作街頭表演的地方。」

噪音轟炸居民難眠

雖然《基本法》能保障街頭藝人在公共空間表演的權利,但區內市民亦可為此而作出投訴。作為該區的區議員,仇振輝表示,曾試過在一個月內收到多達六十宗投訴。「政府要發展行人專用區,美其名為行人提供更優質環境,實際卻引來更多遊人、推銷人員、街頭藝人及論壇活動,特別在公眾假期時,行人專用區就在正午十二時開放,噪音的確對附近居民造成滋擾。」他補充, 「針唔拮到肉唔知痛!不少街坊已經要晚晚吃安眠藥才能入睡,有的更要不斷加重藥分,試問街坊可以點頂?」他又指出,現時很多街坊均認為投訴只是對空氣說話,面對如此居住環境,實在束手無策。

記者曾就此查問食環署有關旺角行人專用區的投訴數字,該署回應指在過去三年共收到十二宗關於區內街頭表演引致阻街的投訴。不過他們指出,政府現時並無特定針對街頭表演而設的規管條例,所以當食環署發現有街頭擺賣或推銷活動造成阻街,會先向違例者發出警告或採取檢控行動。

商戶才是最大阻力

除了食環署,警方亦會對專用區內的街頭藝人作一定程度的管理。警方發言人表示,街頭藝人不得對他人及交通造成滋擾及阻礙,亦不得作噪音滋擾及不雅、淫褻及令人反感及厭惡的表演。一旦街頭藝人涉嫌觸犯上述任何一項條例,警方會視乎情況,根據《簡易程序治罪條例》(第228 章)、《噪音管制條例》(第400 章)或《淫褻及不雅物品管制條例》(第390 章),向他們作出勸諭或發出口頭警告,並可能要求當事人終止表演甚至提出檢控。

對於蘇春就而言,食環署及警方對街頭藝人的管理某程度上算是合理,因為當街頭藝人觸犯了法例,絕對應該受到當局的檢控。反而他認為行人專用區上的大型商戶,才是妨礙他們自由享用公共空間的一大阻力。「我們與商戶雖同為公共空間的使用者,兩者亦無對抗性關係,但可惜這些商戶只會從他們的利益角度出發,拋出大量針對街頭表演者的負面思維。」無論是花姐、林先生或蘇春就,他們均不約而同向記者指出,曾被商戶投訴阻街,妨礙商店營業。蘇春就感嘆,這反映現實中地產霸權思想正入侵講求平等的公共空間之中。「雖然你是大財團,但是承擔得起昂貴租金並不代表你能控制其他人如何使用這個公共空間。況且我又不是一整天站在你的門前表演,為何不能互相忍讓,彼此接納?」有失業的街頭表演者曾向記者反映, 「出嚟表演總好過餓死,若連表演都唔做就更加快會餓死!」作為街頭表演者的一分子,蘇春就認同指街頭表演藝人也是人,也要解決生活上的開支,亦希望能創出一番事業。「公共空間是一個免費的開放平台,它對很多外國的街頭表演者而言更是一塊踏腳石,正如現時在拉斯維加斯及澳門表演的 Zaia,也是由街頭踏入劇院的成功例子。」

政府有責任做橋樑

檢視政府由成立行人專用區的原意至今,仇振輝直言一切實在事與願違。「政府好像生了個BB後置之不理,當BB 在成長過程時出現問題,卻沒有對症下藥去處理專用區內公共空間與私人空間的衝突問題,形成今日的矛盾。」仇振輝表示,區內的街坊其實並非要封殺街頭藝人的存在。「其實各有立場,問題只是大家不肯妥協。」他指一眾行人專用區的持份者曾召開會議,建議表演者及其他推銷人員集中在兩旁以林立商業大廈為主的豉油街路段,但可惜無人願意妥協。

他表示,目前唯一的解決方法是由政府出手介入。

「在行人專用區的運作中,政府必須扮演橋樑角色,平衡商業、藝術及區內發展。」他促請政府號召不同持份者在尊重當區居民的原則下作出理性溝通,合情合理地平衡利益,例如限制分貝聲浪及表演時間、參考外地的管理經驗及設立發牌制度等,尋求雙贏局面。

條專用區三百九十三個易拉架西洋菜街由1924 年通車至今,已成為旺角的心臟地帶。根據記者的非正式統計,旺角西洋菜南街已經吸引共三十一間電子產品連鎖店及十六間大型化妝品店進駐;而橫跨四個街口的行人專用區,兩旁的行人路在傍晚6 時正已屹立了共三百九十三個易拉架,當中易拉架的擺放更有不同花款,有背對背、三角陣、四方陣甚至六角形陣式,問你怕未!

今日的行人專用區,原是種植西洋菜地的田地,但今日搖身一變,就連一間地舖面積只得百餘方呎的小食店,也要承擔租金高達50 多萬元的商業地帶。

旺角行人專用區在2000 年底被運輸署劃為永久時限行人專用區。現時由亞皆老街至登打士街的一段西洋菜南街會在星期一至六下午4 時至晚上11時及公眾假期的中午12時至晚上11時劃為行人專用區,方便行人享用路段,疏導假日極高的人流。

街頭表演的舞台該如何開放?

街頭表演的舞台應當在哪裏?顧名思義,當然應在街頭上,但行人專用區受到種種限制,似乎未能長足發展,那麼劃定表演場地又是否可行呢?

上月底,康文署的「開放舞台」試驗計劃結束,目前正在檢討成效,以釐定未來的發展方向。這個計劃於去年7 月試行,在香港文化中心、沙田大會堂及葵青劇院對出空間,騰出空地予街頭表演藝人演出,希望為打造西九收集數據及推廣本土街頭藝術。

限制多多扼殺互動

該計劃設有試演制度,要求申請人先通過由專責小組評審的試演,才可作公開演出。該署指出,計劃合共收到五十份主要為舞蹈、歌唱及樂器演奏的申請。其中共有二十四個個人及小組表演單位通過試演,在三個表演場地共作了約一百四十場的演出。

由商業一台DJ 組成的「擺擺音樂團」共參演過兩場「開放舞台」計劃的演出。樂團成員杜光庭表示,試演過程相當認真, 「評審為確保演出單位符合一定水平,專門租了一個theatre 作為試演室,要表演團體在台上試演,非常嚴謹」。

不過,計劃對一眾表演者諸多限制,例如禁止表演者擺放任何宣傳產品或工具,亦限制表演者與觀眾的互動交流。

該團另一成員陳聰表示,計劃其實可以更加「開放」。「其中的一場演出,有一位外籍女子想加入與我們一同jam 歌,但卻即時遭到職員阻止,其實互動即興才是街頭表演最有價值的地方!」

倡議發展表演街道

對於「開放舞台」試驗計劃,蘇春就狠批乃閉門造車之舉。「我曾經就計劃與民政事務局副局長許曉暉通了半小時電話,但可惜當局依然沒有參考我的意見。」他表示,開放表演街道比開放表演空間更為可行,此舉更容易吸引人流。

他批評「開放舞台計劃在每節時段只得一個單位表演,假設場地在某時段只得一個團體進行粵劇表演,又不設其他表演空間讓更多表演者同時表演,便會令對粵劇沒有興趣的觀眾離開,削弱他們的選擇的同時亦失去空間的吸引力」。

蘇春就憧憬政府在將來能推行「西洋菜南街試驗計劃」,在旺角行人專用區劃分時段專門用作街頭表演,讓不同性質的街頭藝人能聚集表演,建設香港首條表演街道的雛形。他深信這樣能為市民提供更多街頭表演的選擇,亦能方便當局收集數據,日後在香港發展街頭藝術。不過,記者曾就政府會否考慮在行人專用區推行計劃詢問康文署,惟該署則以行人專用區不屬他們管理範圍為由不作回應。

雖然政府自2009 年起已宣布推動香港的創意文化發展,不過,蘇春就坦言,對政府遲遲不肯帶頭推動當中的軟件發展感到無奈。「其實發展西九這些硬件對政府來說並非難事,只可惜政府一直以來不肯主動面對軟件發展。」他感嘆說, 「現時是培訓西九表演人才的適當時機,因為發展硬件建設的速度一定比發展軟件快,故現在必須把握時間培訓表演人才及進行教育,到西九完工時,香港的街頭表演文化應有一定的質素。」究竟舞台在香港要如何開放,似乎政府和街頭藝人應找個機會,平心靜氣地作耐性溝通。

後記

在行人專用區儼如成為政府棄嬰的同時,一個耗資216億元的「巨嬰」正在誕生──西九文化區。偌大的樹林、寬敞的大街,締造出比西洋菜街更廣袤的公共空間。

這空間應當如何運用?將來它會否與行人專用區面臨同樣問題?本報下周二將刊登西九管理局表演藝術行政總監茹國烈、劇場工作者毛俊輝及音樂家龔志成的三角對談,探討藝術在西九十五個場館內外萌芽的必要條件。

連達曦 culture@hkej.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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