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年6月15日星期三

[轉貼] 從北京的一個藝術節想起

 [ 原文:信報財經新聞 2011.06.11 文/鄧樹榮 ]


從北京的一個藝術節想起


一個多星期前,美國總統奧巴馬在 西敏寺向英國國會議員演說,提到:縱使有某些國家如中國、印度、巴西等在近年興起,不過,領導世界的仍然是歐美。雖然這或許是外交辭令,見人說人話,見鬼 說鬼話,但這簡單的幾句話,畢竟道出了西方人的權力心態:雖然你們這些非歐美國家近年經濟起飛,但這個世界的價值標準,在可見的將來仍然由我們操控。殖民 時代,西方國家「明刀明槍」的來搶掠,霸佔,進而統治我們的家園。今天,他們雖然走了,但他們留下的制度及意識形態,仍然是我們的標準,當中可圈可點的, 就是文化,它廣義地包含藝術,品味及生活態度。

一個多星期後,我去了北京,中國的首都,在最前線地散發出這個大國的種種文化氣候。我應邀參 加了「第二屆東城區南鑼鼓巷戲劇節」,主持了一個講座及工作坊。整個節有十九台中外演出,由於時間關係,我只看了一齣小劇場作品《都》,描述北京十多年來 的變遷,不屬老舍《茶館》式的大格局,是屬於這一代年輕人的聲音,四男三女的業餘演員,夾敘事,夾演戲,以非常簡約的舞台手段觸動了觀眾,雖然嚴格地講, 演出還有不少可改進的地方,但這終歸是一次愉快的觀賞經驗。而更重要的是,我對這個戲劇節的執行承辦單位—蓬蒿劇場—有進一步的認識。

100 座位小劇場

蓬 蒿劇場始建於2008 年元月,是北京第一家由民間投資建設並正式獲得公演資格的小劇場,也是北京第一家在四合院基礎上保護性改建而成的小劇場。它令我想起我留法期間曾經工作過 的巴黎「金手劇場」,坐落於當年巴士底獄附近的一條小巷,也屬這種只有一百個座位左右,附設小型咖啡館的小劇場。不要輕看這些小型演出單位,正是這些小單 位實質地推動着巴黎、倫敦、紐約等大都會的戲劇文化。我坐在蓬蒿劇場裏頭,喝着咖啡,心想,中國戲劇生態,真的開始有一點轉機!

這個劇場的 創辦人,人稱「王醫師」的王翔先生,他原本是一名牙醫,是內地第一個從事人工種植牙課題的研究生,但因緣際會,他於1985 至1986 年間在京進修,第一次觀賞了話劇,立刻愛上了這門表演藝術。他曾經看過邁克.費雷恩的《哥本哈根》三十五次,這個紀錄至今無人能破!就是這股對戲劇的激 情,促使他思考如何可以為這門藝術做一點事情。最終,他決定要搞一所民營劇場。「蓬蒿人」即普通人的意思,王翔希望更多的普通人,在滿足了基本的物質溫飽 需要之後,也能進去劇場,走向心靈的高貴,不僅是觀看,創作戲劇,更重要的是像結構戲劇那樣結構自己的人生,使它達到無限豐富的可能性。這種思維在中國的 特殊情況下,尤其重要。

改革開放的高速發展,產生了大量問題,這些問題不是錢可以解決的。人的心靈在原有的價值觀喪失之後需要一個落腳點, 何去何從?藝術的興起為這個悶局打出了一個缺口,慰撫着億萬個心靈。參加我的工作坊的只有三分一是專業劇場工作者,其餘的是業餘戲劇工作者及觀眾。他們熱 愛戲劇,熱愛表達,熱愛發現。據說,單在北京,便有十多萬「飄移人」,即自由身的文藝工作者,天天為了追尋自己的夢想而奔波。有相當多的人打從第一天開始 便想成為李冰冰或章子怡,但亦有不少是想從事自己真正喜歡的工作。

什麼是國際視野?

「泛娛樂化」在整個大中華地區迅速冒起, 高雅/嚴肅藝術亦不能幸免,面對這種局面,王翔是這樣想的:一個健康的社會不是不能有物質及娛樂,但不能只有這些。他已經完全意識到多元化的重要性。因 此,蓬蒿劇場應運而生,實有其時代背景。這個劇場不單為本土的中國人提供服務,也為外國人提供一個遊藝消閒場所。每個月的最後一個星期六晚,他們都會在這 裏舉行戲劇即興比賽,嘻哈大笑的過一個晚上。但亦有一些嚴肅的外國藝團在這裏從事駐場計劃,創作作品。

東城區只是北京的一角,另一邊的朝陽 區也當仁不讓, 「九個劇場」也是近年崛起的一個重要表演場所, 「九」意味多,它有大小不一的劇場,大者有五百多座位,小者只有八十多,專演相聲。有的公開接受招租,有的被私人承辦,自己策劃節目。除了本土,它也兼顧 國際交流。我在那裏,碰見一個多年前參加過我在北京主持的一個工作坊,他原本在北京大學念法律,現在全情投入劇場工作,聽說今年還要跟孟京輝及另外幾個小 劇場人到法國阿維儂戲劇節演出。他給我一隻光碟,是他的《哈姆雷特機器》演出紀錄。他還說,他正安排《陰道獨白》的普通話版來港上演。

從他的眼光,我看出他的興奮,這種激情似乎已經超越了可能出現的生計問題。像他這樣的年輕人,我相信中國還有數以百萬計。

由於他與我都曾修讀法律,我希望他也能闖出一條自己的路。是的,我們真的需要多些「蓬蒿劇場」及「九個劇場」,具備本土理念及國際視野。但什麼是國際視野?

回 到文章的第一段。奧巴馬道出了一個事實, 「全球一體化」是「歐美領導下的全球一體化」,其他國家或地區休想做「一哥」!亞洲的很多政治家當然明白這一點,但他們的國民則不一定如是明白。「國際 化」這個詞語經常出現在某些香港人的口中,特別是在文化層面,好像只有這樣說才是政治正確,但究竟什麼是「國際化」?就以國際藝術節為例,以我的觀察所 得,在歐美,此等藝術節首先是照顧本國的藝術家,其次是地區內的其他藝術家,除非有特定的文化議題,否則他們一般都不會邀請亞洲藝術家,這就是他們的「國 際化」。但反觀亞洲的國際藝術節,除了是本國的藝術家,其次就一定是歐美的團隊,最後才是其他亞洲國家的藝術家。這就是我們的「國際化」。合指一算,我們 亞洲國家的文化輸出比起歐美國家少了起碼二分之一。

香港每年有「法國五月」藝術節,現在內地亦有類似的「Croisement」藝術節,也是法國的。

但 在巴黎,卻沒有每年一次的中國/香港藝術節,為什麼?這是一個文化政治問題?或是亞洲的藝術家真的不如歐美?這是否某種形式的文化霸權?大的如是,小的就 更不用說了。我曾經在酒樓裏目賭一名年輕少婦,喝罵自己的年幼女兒,禁止她說廣東話,要說英語。女兒心有不甘地照辦。我心如刀割,我從未見過一個人如此鄙 視自己的母語!就算將來她身家豐厚,我都會不屑一顧。這些畸形的文化現象,實是我們的文化教育官員及藝術工作者值得深思。

鄧樹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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